我想清楚了一些道理,這些道理幫助我走到了今天
【轉載】致未來孩子的信:不要圍觀他人的生活 by 湯質看本質
2023 Jun 19 靈性成長 個人成長 跨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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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致未來孩子的信:不要圍觀他人的生活by湯質看本質
1 直人與間人
你好啊,我叫湯質,今年34歲,我是你爸爸。
如果一切順利,你將在明年年初來到這個世界,我常常對著你媽日漸隆起的肚子感嘆,一個生命就這樣被我們憑空創造了出來,真的很神奇。
我興奮極了,也忐忑極了。
你會有個快樂童年,也會在接下來的青春期陷入迷茫,那時你開始思考人生的意義,我是誰,從哪來,往哪去,並且期待身邊的權威會給你指引。
最終你會失望,並且發現這個世界上隨處可見的混亂與愚蠢的來源之一,就是那些需要教會孩子如何生活的父母,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生活。
常常是兩位巨嬰拉扯著一個幼嬰,直到幼嬰長成巨嬰,如此循環往覆。
我不敢說自己活明白了,還有太多事令我困惑,但34年過去,我覺得我想清楚了一些道理,這些道理幫助我走到了今天,我不確定能不能當面和你說清楚,因此選擇用這樣形式說給你聽,一勞永逸,你想聽多少遍都可以。
這些道理源自我的一個人生觀察:
我發現,這世界上只有兩種人,直接的人和間接的人。為了方便討論,下面簡稱“直人”與“間人”。
直人是遊戲的人,散步的人,他們的生活有一種自成目的的直接性。間人是競爭的人,趕路的人,他們的手段與目的分離,生活充滿了間接性,起初,他們被間接性妨礙,後來慢慢享受於此。
想辦法當直人,不要做間人,這是爹能給你的最重要的人生經驗。
1.1 內核與外圍
你很容易分辨出身邊的直人和間人。在表達時,直人關注思想,間人關注口音;寫作時,直人關注意境,間人關注用典,拍照時,直人關注光影,間人關注設備;穿搭時,直人關注美感,間人關注品牌;學習時,直人關注知識,間人關注學習工具……
總之,直人總是試圖進入事物的“內核”,而間人滿足於在“外圍”遊蕩。
間人有很多名號,參數黨、器材黨、周邊控等等,不妨統稱為“外圍黨”,外圍黨和隨之伴生的“差生文具多”現象普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領域。
相比於攝影本身,他們更熱衷於研究相機和鏡頭,相比於運動本身,他們更熱愛折騰運動裝備。
人們常說“事物”,事在先,物在後。內核中的人專注於事,勝任於事,外圍的人耽溺於物,荒廢其事。
這很荒唐,卻是這個世界發展的基本邏輯:攝影業的發展,離不開一群關心攝影機器遠勝過關心攝影的人,體育業的興盛,也是因為運動裝備是個巨大的生意。
今天世界的繁榮,奠基於這種間接性或外圍性。
這背後的道理是什麽?大概是因為“外圍”提供了簡明的評價體系和虛假的參與感,而這兩者又是人們構建自我認同的基本條件。
因此真正區分內核與外圍的不是事和物,而是難與易。
相比攝影,評價攝影作品是容易的,相比評價作品,比較拍攝設備的參數是容易的。越是外圍,人數越多,你爹發現人類社會中有一種“層層圍觀” 模式:
有一個人在創作作品,就有十個人評價作品,就有一百個人研究他們的創作裝備,就有一千個人對評價作品的作品進行評價、對研究裝備的作品進行研究,就會有剩下數以萬計的人在最外層圍觀這一切,他們總得買點東西。
這種“層層圍觀”會帶來兩個麻煩:
首先,如果你腦子不夠清楚,就會錯把“評論者”當成事物意義的最終代言人。
因為評論者的工作簡化了事物的覆雜性,每當普通間人對某現象感到困惑不解時,他就會跑到評論者那里發問:如何評價xxxx……,不直面困惑,而是追究“如何評價……”“如何看待……”,這是間人構建自己世界觀融貫性的一種基本操作。
其次,如果你腦子不夠清楚,就會錯把“對物的消費”當成意義實現的最終途徑。
直人創造作品,間人解釋作品,解釋本身成了作品,供更間的人消費,更間的人不甘於此,也想要參與進來,他們只能在“物”上下功夫。我成不了某人,但我能和某人吃同樣的食物,背同款包包,開同款汽車。
直人生產,間人消費,在內核與外圍衍生中出了無數物質-文化產品,但產品與產品的含間量不同:原作的價值高於數碼覆制品,手工制作物的價值高於流水線商品。一般來說,越間的東西,越不值“錢”。
1.2 本質與表象
等等,什麽是“錢”?
“錢”是這個世界上最間接的東西之一。它居於外圍的外圍之外,是一切產品的等價物,至間之物。
雖然它起初是純粹等價物,最終卻悖論性地獲得了一種絕對普遍性和可度量性。一個自身毫無價值的東西,成了價值的載體,成了間人所認同的萬物最清晰的評價尺度和最終極的解釋依據。
這便是人類文化中最根本的倒錯現象——中介物與被中介物的倒錯,這個倒錯催生了兩種世界觀的戰爭。
一種世界觀認為,“金錢與權力的流轉”是表象,其內核是“人對意義的追求與創造”,前者只是人類追求意義的副產品,雖然它大有喧賓奪主之勢。
另一種則相反,認為什麽藝術、作品以及背後的“意義”,這些才是表象,驅動這個世界運轉的根本力量是人對“金錢與權力”的欲求。美好作品是人類追求金錢與權力時創造的副產品。
我把前一種理性主義的世界觀稱為“直人-月亮世界觀”,將後一種世俗主義的世界觀稱為“間人-六便士世界觀”。
雖然我的親身經歷讓我旗幟鮮明地站在前者立場上,也一廂情願地相信你會同意我的主張,但又不得不承認,我們身邊充斥著間人世界觀的擁躉。
有句話是這樣說的:“一個人如果在十四歲時不是理想主義者,他一定庸俗得可怕,如果在四十歲時仍是理想主義者,他又未免幼稚得可笑”。
兩種世界觀勢同水火,互認對方為表層假象,自己才是底層本質,這種對立撕扯著今天的年輕人,他們在表層與底層的倒錯之中暈頭轉向,茫然失措,終於被逼無奈,混入了“夾層”——有時幼稚得可笑,有時庸俗得可怕。
徹底的庸俗之人、理想之人都有純粹快樂,唯有夾層最苦逼,他們缺乏因篤信而生勇氣,缺少因偏見而起的魯莽,是患得患失的機會主義者,他們權衡利弊,顧此失彼,像被困住的布里丹之驢。結果是,他們既不具備生猛的技能收割世俗目光的認同,也無法進入事物內部轉化自己的生命沖動,只好終日遊走於兩個世界的外圍,發表一些評論或是買些周邊來聊以自慰。
你也許要質疑:既然兩邊都有純粹的快樂,那你憑什麽說某種快樂更值得追求?
答案在於兩者克服的困難不同,因而人生體驗有巨大差異。
前面說“真正區分內核與外圍的不是事和物,而是難與易”。所謂“困難”大概是這樣一種東西:當現狀與預期有著巨大的差距,而且這種差距無法被清晰認識的時候,我們會體驗到一種叫“困難”的籠統經驗。
當你想要穿過層層圍觀,擠入內核之中時,會遭遇兩類完全異質的困難。
1.3 神秘與混亂
一類困難,我稱之為由“深刻的神秘”導致的困難。一個事物如果永遠無法被徹底解釋或描述,我們便稱它是“神秘”的。
這里的困難,指的是某項活動,由於即不存在標準的活動流程,也不存在公認的結果評價體系,因而展現出事態的無限可能性時,當事人遭遇的困難。
當你想要創作出一個屬於自己的作品時,或者說,想要進入月亮-直人世界的內核,你會遭遇這種困難,是“無限”導致的困難
另一類,我稱之為由“膚淺的混亂”導致的困難。
某項活動,參與者都有同樣的目標,因為資源有限導致競爭白熱化而產生的困難。當你想要“中彩票”、“財務自由”、“坐擁香車美女”時,你體會到的那種困難。
本質上,這是我們試圖擠入六便士-間人世界的內核時要遭遇的困難,是由“有限”導致的困難。
六便士世界有種有限性——其約束條件決定了大多數人注定是匱乏的,月亮世界有一種無限性——因為某事無據可依,無跡可循,人人都有自己的騰挪空間。
由於錢是最外圍的至間之物,把金錢當做欲求的目標,其實是選擇了一條最容易走的路,它不涉及任何自我反思和辯證,是“動物精神”的直接延伸。只不過由於人人都如此選擇,它變得非常困難。
逃避直人的困境,就會陷入間人的死局。
吊詭的是,人們想要在“有限”資源中實現“無限”欲求,這種妄想導致的妄動,恰恰是經濟發展的原動力。我希望你從中看出世界的非理性底色,與膚淺的混亂纏鬥,注定了大多數人在大多數時候都會活在挫敗與焦慮之中,但在他們看來,逐利依然是最理性的選項。
這里便引出了第二組觀念倒錯,理性與非理性的倒錯:根本上的非理性被當成了根本的理性,它是上一組倒錯——中介物成為價值本身——深入人心之後衍生的必然結果。
我希望你清醒 ,能看出庸眾認為的理性行為是一種非理性,那些被他們指認為非理性的行為,恰恰是最理性的——經由創造性,人人都能展開自己的同時不擠占他人的生存空間。
我以為,必須直面“深刻的神秘”,直面無限性,那里才是價值和意義的真正源頭。
2 無限與有限
為了論證“無限-神秘”的月亮世界才是真正的底層,我請你先注意一種奇怪的現象:
某位創作者的作品,看似平平無奇,卻能在市場上賣出天價,令人匪夷所思,乍看之下毫無道理可言。
這種現象能從“內核與外圍”、“有限與無限”的角度完美解釋。
“內核與外圍”角度的解釋是:最內核的真跡對最外圍的金錢構成了一種蔑視,某物是無價的,如果你非要買,那麽我就標出一個毫無道理的天價。不是真跡貴,而是在真跡面前,錢變“間”了。
“有限與無限”角度的解釋則更能說明問題:精明的商人即便不認同藝術有什麽價值,他依然願意一擲千金購入藝術品,根本原因在於他們判定這些藝術品會在未來被其他人以更高的價格“接盤”,其他人之所以接盤,是因為他們也有類似判斷。
這里的論述邏輯是,稀缺之物的價值不只來自稀缺本身,更來自於一種“無限可接盤性”,這個可接盤性,根本上又來自於一種“無限可解釋性”。如果一個事物永遠可以被更多地解釋,那麽這個事物就會衍生出無窮的“價值”或“意義”。
“價值”和“意義”在中文里常常是混用的,我曾在某期節目里做過一個類比,試圖說明商品創造“價值”的原理和語言創造“意義”的原理如出一轍,由於這個類比所揭示的道理非常重要,我不介意再花些篇幅回顧:
2.1 詞語與商品
一百年前,一位很重要的語言學家在分析“話語的意義”時曾說:
「概念純粹是表示差異的,不能根據其內容從正面確定它們,只能根據它們與系統中其他成員的關系來確定。它們確切的特征是它們不是別的東西」——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商務印書館 1980:170
這位語言學家認為概念純粹是表示差異的,我們不知道美是什麽,但我們知道美不是醜,不知道善是什麽但我們知道善不是惡。
進而認為符號系統是個差異網絡,任何一個詞都表達了來自整個符號系統的意義,但每個人的腦子里面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符號系統,我心中美醜和你心中的美醜所指並不相同,因此我們需要“交流”。
有意思的是,概念表示差異,而交流卻是一種為了消滅概念差異而生產更多差異概念的古怪活動。美醜之間,還有優雅、知性、純潔、污穢、猙獰、猥瑣等等……什麽是知性?它是聰慧與優雅的混合,何為猥瑣?它是萎靡和卑劣的疊加,那什麽是卑劣呢……
你會發現概念間的差異永遠不能被徹底描述,我們永遠覺得有些東西沒被表達出來,總是差那麽“一點意思”,恰恰是“這點兒意思”,驅動著我們不停地交流。
因此可以說,意義來自被解釋的潛力。解釋總是需要解釋來解釋,我們的符號系統就是在這個機制下生發出來的。參見趙毅衡《符號學:原理與推演》南京大學出版社 2016:2
隨著你的成長,你會掌握越來越多的專門詞匯,其中不乏專業術語和只有小圈子能懂的黑話。事實上,任何一個領域只要交流足夠充分,就會充滿專業術語和黑話,因為我們需要在極精微的層次上區分一個概念和另一個概念,比如美有現實美,藝術美,形式美,悲劇之美,荒誕之美,辯證之美。所以語言系統擴張的是一個“越描越黑”的過程。
更有意思的是,同樣是一百多年,一位思想家也曾如此分析過“商品的價值”:
「一個商品,如麻布,處於能與其他一切商品直接交換的形式,是因為而且只是因為其他一切商品都不是處於這種形式……它的價值相對地表現在其他一切商品體的無限的系列上」—— 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卷 人民出版社 2018:85
商品的價值相對於它所在的價值系統而存在,就像詞語的意義相對於它所在的意義系統而存在一樣。
差異導致交流,交流導致更多差異產生的原理在此仍然生效。只不過這里的語言交流要換成商品流通。
同一商品,在價值系統A中——比如法國工廠中,是“一支包包”,而在系統B中——比如中國的商場里,是“一支法國的包包”,它們雖然是同一種東西,但後者明顯要“貴”,商家的利潤來自於商品在流通中獲得的新的差異性,兩者的差價體現在“法國”之中。
“法國”憑什麽值錢?人們試圖描述這些“差異”,“浪漫”、“貴族”、“奢華”、“優雅”,但總是不止於此,總是差那麽一點意思,人們會說:哎呀總之是一種說不出的“高級感”,一種彌漫的“質感”。
正是“那點意思”驅動著我們不停的買買買,精明的商人知道,真正維持高額利潤的,是差異導致的「不止於此」的可解釋性,以及隨之產生的無限想象空間。
在語言活動中,同一語詞概念的細微差異需要限定詞來捕捉,在商業活動中,同一商品的差異,也需要通過限定詞來體現——在這個意義上,“品牌”就是那個限定詞,品牌就是商業世界的“黑話”,商人發明了很多試圖解釋“法國性”以及吸納其背後的想象空間的神秘黑話。
奇怪的事情出現了:一件商品只要被它們附身,價值就會原地飆升。維持商品超額利潤的,是居然是一個語言符號,因為它表征著無限可解釋性,商品因為這個符號被賦予了“不止於此”的想象空間。在之前的節目中,我曾舉了蘋果公司的例子:
「這個星球上最值錢的品牌是“蘋果”,你去問一個資深果粉,“蘋果”這個品牌意味著什麽,特立獨行、反叛、品味、不妥協、創造力、嬉皮精神,他能給你寫篇萬字長文,你以為這就是蘋果品牌價值的體現?不,真正能表現蘋果品牌價值的,是另一個果粉在長文下的留言:“寫得不錯,但蘋果產品所蘊含的精神,遠不止於此。”
請你務必體會這句話中“不止於此”來帶的優越感和權力——不可消除的剩余必須以一種相當微妙的形式介入人類關系模式,它才能充分發揮效力。
有些人上街,恨不能全是上下全是LOGO,有些人上網,恨不得通篇都是黑話大詞,兩者的心態是一樣的。在精神現象世界,品牌崇拜與黑話迷戀的原理如出一轍,可以歸為同一種愚蠢。」參見 湯質看本質《資本與少年》第一集
意義來自被解釋的潛力,價值來自被想象的潛力,或者,可接盤的潛力。
某物若永遠有“不只於此”的解釋-想象空間,便永遠有被接盤的可能,我們必須在這個意義上理解無限與神秘是價值之源。這個說法適用於一切商業活動,從有實體的商品,郁金香、包包、房子,到無實體的商品、股票、虛擬貨幣、元宇宙等等。
2.2 瞬間與時間
你樸素的直覺告訴你這一切非常奇怪,這會導致萬事萬物都陷入了一種“外圍塑造內核”、“未來塑造當下”的倒錯邏輯,難道不應該反過來嗎?人們對此安之若素,是因為他們用一種極其犯間的思維適應了這個邏輯:叫“貼現思維”。
“貼現思維”主宰著人們的日常生活,比如大人評價一個孩子,總是先基於他的過去成就推斷他的未來可能創造的價值,在完成某種貼現運算之後,形成判斷——這個孩子將來有出息,這個孩子將來沒前途,如果翻譯成間人世界的術語,大人們無疑是在說:這個孩子是“潛力股”,那個孩子是“垃圾股”。
荒謬之處顯而易見:基於未來預期的評價能直接影響現在,但真正的“未來”是被現在創造的。所有評價都是沒道理的,但它們卻能在很大程度上左右影響事物的發展,其中的皮格馬利翁效應(Pygmalion Effect,又稱期待效應,源自美國一次著名心理學實驗,該實驗揭示了無根據的期許和預設能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兒童的學習成績)非常可怕。
大人沒有辦法判斷孩子的價值,就像他們買股票總是虧得底褲都不剩一樣,但他們的多空預期卻能導致真實的波動。因此你要警惕,大人是愚蠢的,但他們總是自以為是,忍不住要犯間。
“貼現思維”是一種化神秘為庸俗,把無限殘化為有限的思維,目的是為了評價不可評價之物、操縱不可操縱之事,經由這種思維,人們創造了比金錢更間的對象——時間。
這里出現了第三組倒錯,也是最終極的倒錯:我願稱之為瞬間與時間的倒錯。
我們的注意力被時間卷走,我們的生存被徹底架空,藉由這種倒錯,我們用一種自欺的方式終結了無限解釋的循環:這個商品自身有沒有價值,不重要,只要有人願意接盤就夠了——用那位思想家的說法:貨幣兌換成商品,是為了獲得更多的貨幣,人們總是“為賣貴而買”。我的人生有沒有意義,不重要,只要別人覺得我得到了意義就夠了,戀詞癖和戀物癖是一回事。
因為我們對“不止於此”的內核的“層層圍觀”,讓這種“裝逼犯間”的行為有了用武之地:人們不只為了“賣貴而買”,還為了“裝逼而活”。
我們以“時間”為媒,在過去和未來之中構建起了我們對世界與自身的虛妄想象,無止境的內卷、病態的戀詞癖、戀物癖、畸形的房價、高舉的鐮刀,一切荒誕都根源於此。
深陷於時間的人,是最間的人。
時間和金錢一樣,它們以最無意義且最公平的面目出現,先是成了我們衡量一切的尺規,然後成了收容我們“不止於此”欲望的對象。
別搞錯了,欲望不是壞東西,沒有欲望的人活不下去,糟糕的是那個“層層圍觀”的結構,它約束了欲望的同時又催肥了它:通過圍觀,他人的想要成了你的想要,欲望實現的路徑被約束了,恰恰是因為這種約束和限制,導致我們早早地明確了人生目標,消解了人生“不止於此”的可解釋性。
世人尤其在意“時間”與“金錢”,這兩者恰恰是一切“間接性”得以成立的基礎,人們不惜一切代價對二者進行換算,喪心病狂地喊出了“時間就是金錢”的口號。
我們錯把最沒有價值之物當成最有價值之物,錯把最不理性的當成最理性的,錯把最間接虛幻的當成了最直接真實的,終於,在三重倒錯合力扭曲之下,人們完成了自洽,現實世界所有的不合理,都有一種匪夷所思的合理性。
小時候,我也和你一樣,以為大人都想清楚了那些令人困惑的問題,事實上他們中有一部分人愚昧、盲目、貪婪到了骨子里,這群人甚至成了其他人的榜樣。那時候真傻,居然盼著長大。
至此,我們已經搭建出一個完整的二元對立組,我們其實同時生活在兩個世界之中。
世界1,直人的月亮世界,理想的,藝術-精神-價值理性主導的,無限的,突破層層圍觀的挑戰來自深刻的神秘
世界2,間人的六便士世界,世俗的,商業-物質-工具理性主導的,有限的,突破層層圍觀的挑戰來自膚淺的混亂
我們眼前這個現象世界,大概是這兩個理念世界彼此沖撞、交合、妥協的產物。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世策略,容我再重覆一遍我的建議:“逃避直人的困境,就會陷入間人死局”,更確切地說,如果你不能深入月亮的世界內核之中,在“不止於此”的深淵之中將你的生命沖動轉化為創造力,就難免在層層圍觀的過程中,在單調欲望膨脹的過程中,在尺與繩的糾纏中,淪為間人。
3 挖洞與蓋樓
3.1 推敲與拼湊
你一定想問,該如何進入月亮的世界呢?
好像是一件很難的事,我們既要屏蔽外部環境對我們的影響,又要扭轉根深蒂固的認知方式,還更要改變過往的各種行為習慣……
其實沒那麽覆雜。世界的切換,往往只在“一念之間”,差別只在於,這一念性質是“肯定的positive”的,還是“否定的negative”的。
對事物持肯定的立場,你就會陷入膚淺的混亂,對事物持否定的立場,你就會把自己逼入深刻的神秘之中。
你大概沒聽懂我在說什麽,比個例子:
長大之後老師會讓你寫作文,這是一種常見創造性的活動,根據我的經驗,你大致會在三種寫作狀態之間來回轉換:“拼湊狀態”、“推敲狀態”和“靈感狀態”。前兩種是需要我們的自我意識高度介入的“刻意狀態”,最後一種屬於可遇不可求的“自發狀態”,
拼湊本質上是一種“增加”狀態,你腦子里有一個含混的念想,想要將其表達出來,於是你搜腸刮肚,想要積詞成句,積句成章,像是在“搭積木”。
推敲本質上是一種“刪減”狀態,你腦子有兩個以上相互競爭的詞或句,你需要舍棄其中一個,是僧推月下門,或是僧敲月下門。拼湊是“搭積木”,推敲則是“雕刻”。
我們都同意自我意識不介入的“靈感狀態”是最理想的,但如果意識一定要介入,那麽一定推敲得越多越好。拼湊和推敲活動的占比,直接確定了一篇文章最終的質量。深刻,就是“深”深雕“刻”的結果。
好的寫作課程提倡“快寫慢改”原則,道理也在於此:通過快寫逼自己跳過拼湊思維,進入靈感流淌的寫作狀態,再通過慢改來推敲。
更抽象地說,“拼湊”時我們調用的是一種肯定性的思維,“推敲”是則一種自否定的活動。
所有庸俗,都源於“自戀”,所有深刻,都來自“自反”。
想清楚這件事,你能斬斷很多糾結,比如“拖延癥”和“完美主義傾向”,很多人寫文章不敢下筆,怕寫出拙劣的作品,其實大可不必,連知名的作家都坦言自己的初稿是垃圾,因此不妨反其道而行之:我讓肆無忌憚地寫出一篇垃圾,然後在它的基礎上雕出一篇佳作吧。有意思的是,一旦你真的肆無忌憚,往往能收獲比你預想更好的結果。
向你介紹一下“大衛”——這個世界上最優美的作文之一——據他的作者說,大衛本來就在石頭里,他只是把不要的部分去掉。咱們起碼得先有個石頭吧?
只是拿寫作來舉例,事實上,這個“寬進嚴出”原則適用於一切創造性活動:在起點,要生猛無畏地放手去做,但在終點處,你要成為最挑剔的把關者。美妙的東西在兩點之間,那里有靈感迸發的愉悅和自我否決的痛苦混合而成的寶貴經驗,魔鬼在那里出沒,天使在那里遊戲,你的大衛在那里。
此時,你大概能理解什麽是“深刻的神秘”,在與之過招的過程中,你會發現自己總能做得更好,因為你總能發現自己的不好,想要把痛苦轉化為創造力,就必須誠實地面對你自己,直面自己的自戀與虛偽。
3.2 “女人”與“男人”
這個過程與其說是痛苦,不如說是孤獨。它逼你擺出拒斥的姿態,與庸人俗事持距離,用一位作家的話說,你像在獨自“挖洞”,他在討論“人的孤獨”時這樣說:
「人人都是孤獨的。但不能因為孤獨切斷同眾人的聯系,徹底把自己孤立起來。而應該深深挖洞。只要一個勁兒往下深挖,就會在某處同別人連在一起。」出自村上春樹
我好喜歡這個說法,庸俗-肯定性的努力像是蓋樓,是外顯的、炫耀性的、攻擊性的,深刻-否定性的努力是挖洞,是神秘性的、吸引性的、能吸納和轉化攻擊的。
你會在城市長大,看見很多耀武揚威的高樓大廈,那是這個世界幾乎滿溢而出的庸俗欲望的物化形態,你會被它們深深吸引,但我要提醒你,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群人,在不那麽顯眼的地方挖出了一道道深淵,這些深淵成了容納人類生命意義的容器。
我們可以繼續深化那個二元對立,間人的六便士世界是男性式的、陽性的,直人的月亮世界是女性式的、陰性的。這說法聽上去很古怪,你長大後就懂了。
前面說過,兩個世界的一次次沖撞之中,世界才有了今天的蓬勃生機,兩三百年前,“男人們”掌握了技術,世界開始越來越頻繁地痙攣,幾乎要爆炸,倘若沒有另一群人——廣義上的女性們——持續地創造著那些容器,這個世界恐怕已經被中年男人毀滅好幾次了。
所有人都一股腦地蓋樓,想要登頂,這是世界變得面目可憎的原因之一,但真正的光明在幽暗之中,請你和她們一起深深挖洞。必須挖洞,否則生活將不堪忍受。
前面講了切換世界的一轉念,這一念逼迫蓋樓的我們轉向挖洞,最後一點篇幅,我要向你介紹兩個挖洞的工具。
3.3 神秘與庸俗
有位哲人曾用一個二元結構來描述我們在挖洞-創作時面臨的困境,結構一端是“混沌”,另一端是“定見”(參見 德勒茲 迦塔利《什麽是哲學》湖南文藝出版社2007:495-501),我們不妨將其替換成“神秘”和“庸俗”,我們的創造活動就在兩者的夾縫中艱難展開:
仍然拿“寫作”來舉例:當你見識到了世界展現出來的混沌與神秘時,腦子出現了各種朦朧不清的觀點和意象,你要一字一句地將其呈現出來,這個過程中需要我調用各種熟知的概念、章法以及技巧,但與此同時,你又無時無刻不想躲開這些概念、技巧的約束和限制。
這是一切創作者——直人——要面臨的窘境。你想去創造些什麽,但你用來創造的工具和媒介本身會妨礙你,比如“詞語”、“句式、”“畫筆”以及“畫布”。
作家下筆之前,紙上已經寫滿陳詞濫調了,畫家下筆之前,畫布上已經布置好各種規則和定勢了。
因此我們需要某種“更具原創性”的活動來打破僵局。
按照這位哲人的說法,那種更具原創性活動,在繪畫中表現為“劃破畫布”,這是現代藝術的常見形式;在哲學中,則表現為創造新概念,他斷言哲學就是創造新概念的活動,我覺的很有道理。利用新概念——比如直人與間人——我們能在神秘與庸俗之間搭建出一個平面,在上面深深挖洞,潛入神秘與混沌之中。
我想指出的是,哲學與藝術是人類直面神秘與混沌以對抗庸俗與定見的兩條進路,也是我們深深挖洞的兩把鐵鍬,前者訴諸理性與思維,後者擁抱感性和直覺,而殊途同歸,二者都要求人在世界與自己面前展現徹底的真誠。(諷刺的是,因為前面提到的種種倒錯,這種態度必然會被間人指認為徹底的虛偽,在他們眼中,哲學不過是文字遊戲,藝術不過是一場騙局)
你會疑惑,為什麽真誠如此重要?這與Negative有又什麽關系?孩子從來不需要考慮真誠的問題,但在成長的過程中,人們的心靈會被庸見與倒錯所遮蔽,真誠便成了成年人最寶貴的品質,唯有保持真誠,才能在與神秘與混沌的互動中展開自己。與Negative的關系在於:成年人展現真誠的唯一途徑就是承認自己不真誠的,承認自己是間接的、虛偽的。
我們之所以能在洞中拓展自己不止於此的可能性,是因為我們在那里誠實地直面自己的局限性。只有在自己狹小卻深不見底的洞中,我們才是真正自由的,這是人生發展的根本悖論之一。
因此不要誤會,我並不是在向你安利哲學或是藝術,世界上沒有一種叫哲學或藝術的東西,只是兩個概念而已。我希望你做一個真誠的人,如果你足夠真誠,你能在一切事物里——在你心儀的玩具里、絆倒你的石頭里,難解的算術題里——發現哲學與藝術的影子,如果一定要那這兩個詞的話。
歸根結底,所謂直人,不過是真誠的人,要與深刻的神秘共舞,唯有保持自反的真誠;間人是虛偽的人,想要在膚淺的混亂中贏得競爭,難免要操持一種自欺的虛偽。
間人眼里只有競爭,這太糟糕了。與他們在一起,你會感到焦慮,怕被同齡人拋棄,怕錯過時代的末班車。其實沒有所謂的同齡人和末班車,只有屬於直人的瞬間或間人的時間,保持真誠,享受這個過程。
3.4 直養與間養
道理就講到這里,家庭教育最大的敵人是學校與社會的規訓,你的立場會遭遇挑戰,一再滑入兩個世界的戰爭,在倒錯中顛黑倒白。
世人有很多無聊的糾結,對孩子該嚴厲還是寬松,要窮養還是富養,真正差別只在“間養”和“直養”。
孩子是最好的學習者,一切家庭教育都是案例教學,家長若不能成為正面榜樣,就會淪為反面教材。
最糟糕的教養,是言傳與身教的背離,嘴上說著這番道理,行動上卻處處體現著利益至上原則。如果某天我背叛了自己的主張,變得間接,變得油膩,開始流連於外圍,你要朝向我表達鄙夷,那將是對他的會心一擊,我在意你的眼光,比你在意我的眼光還要在意。
這樣說你別太得意,你爹有時候真的覺得,大人最多只能教孩子怎麽做事,孩子卻能教大人怎麽做人,不知道你多大時能看到並理解這期視頻,也許越早越好,監督我成長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期待與你在洞中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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